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宅门轮回

小镇姑娘站在大宅门前,望着这个陌生但又熟悉的大门。青砖高墙,朱漆斑驳,两尊石狮子蹲在门柱旁,眼珠被岁月磨得浑浊,却依旧死死盯着她。苏婉攥紧了包袱带,掌心沁出薄汗。这宅子,她该是第一次见,可那沉重的门环、门楣上褪色的雕花,却像沉在心底的旧梦,搅得她心神不宁。她深吸一口气,抬手,冰冷的铜环触到指尖,叩响了门。

“吱呀——”厚重的木门向内缓缓开启,门后露出一张过分热情的脸。“哎呀,婉丫头,可算到了!快进来,快进来!”远房表舅周文博穿着一身簇新的绸衫,笑容几乎要溢出脸庞,一把拉住她的手腕。他的手心温热,力道却大得让苏婉微微蹙眉。宅门在她身后沉重合拢,隔绝了外面天光,一股混杂着陈旧木头、潮湿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药水味扑面而来,让她鼻腔发紧。

“表舅,麻烦您了。”苏婉低着头,声音细若蚊蚋。

“说哪里话!自家人,客气什么。”周文博引着她穿过幽深的前院,青石板缝里钻出暗绿的苔藓,踩上去滑腻腻的。廊下挂着几盏蒙尘的红灯笼,光线昏暗,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,扭曲地爬上高耸的院墙。“你舅妈念叨你好些日子了,就盼着你来陪陪她。这宅子啊,大虽大,就是空落落的,最会认人。”他最后那句“最会认人”,声音压低了些,像一句无心的呓语,却让苏婉心头莫名一跳。

后厅灯火通明,表舅太太早已迎候在堂屋门口。她穿着暗紫色绣花旗袍,脸上堆着笑,眼角细密的纹路却像蛛网,透着一股子精明。“婉丫头,一路辛苦了!快坐下,喝口热茶驱驱寒气。”她亲自端上茶盏,茶水滚烫,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审视的目光。苏婉捧着茶,指尖冰凉,茶水烫得她指尖发麻,却不敢放下。她能感觉到那目光,像带着细刺的软藤,无声地缠绕过来,将她从头到脚细细丈量。

晚饭异常丰盛,摆了满满一桌。表舅夫妇不停地给她夹菜,热情得让人窒息。“尝尝这个,咱们厨子的拿手菜……婉丫头多吃点,看你瘦的……”苏婉勉强应付着,食不知味。她总觉得,这过分的热络底下,藏着什么东西。席间,她不经意抬头,瞥见对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全家福。照片已经泛黄,边缘卷曲。照片中央,一个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年轻女子,眉眼清秀,嘴角却带着一丝僵硬的笑意,眼神直直地望过来,空洞得没有焦点。苏婉的心猛地一缩,那眼神……竟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。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,却见表舅太太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,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锐利。

“婉丫头,看什么呢?”表舅太太的声音柔柔的。

“没……没什么,就是觉得这照片拍得真好。”苏婉低下头,扒拉着碗里的饭粒。

“是啊,好些年了。”周文博也望向照片,眼神飘忽,“宅子里的人,来来去去,也就这照片,能留个念想。”他的语气平淡,却让苏婉脊背发凉。

饭后,表舅太太亲自领她去西厢房的住处。穿过一条狭长的回廊,廊下阴影浓重,只有尽头一盏壁灯发出惨淡的光。苏婉的脚步声在空寂的廊道里回响,显得格外清晰。走到廊子中段,一阵穿堂风毫无征兆地刮过,呜咽着卷起地上的落叶,吹得壁灯的火苗剧烈摇曳,将她们的影子在墙上疯狂地拉扯、变形。就在光影晃动最厉害的一瞬,苏婉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回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后面,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了一下——像是一抹苍白的衣角,又像是一张模糊的人脸。她猛地顿住脚步,心脏狂跳起来。

“怎么了,婉丫头?”表舅太太也停下,回头看她,脸上笑容依旧。

“没……没什么,好像有风。”苏婉的声音有些发颤,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,不敢再看那扇门。

“嗯,这宅子老,风大是常事。”表舅太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,继续往前走,“快到了,你的房间都收拾好了。”她的声音在风声里显得有些飘忽。

房间布置得倒也精致,雕花木床,描金衣柜,一应俱全。表舅太太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。苏婉关上门,背靠着门板,长长地吁了口气,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。她走到窗边,推开雕花木窗。窗外是宅子的后花园,此刻笼罩在浓重的夜色里,只有远处几盏廊灯投下昏黄的光晕,勾勒出假山怪石扭曲的轮廓。一股凉风灌进来,带着花园里泥土和腐败落叶的气息。她正要关窗,一阵极轻、极细的声音,如同女人压抑的叹息,幽幽地从花园深处飘来,断断续续,若有似无,钻进她的耳朵里。

苏婉浑身一僵,血液仿佛瞬间凝固。她屏住呼吸,侧耳倾听。那声音消失了,四周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,连虫鸣都没有。她以为是错觉,刚想关窗,那叹息声又响了起来,比刚才更清晰一些,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凄楚和怨毒,仿佛就在窗外不远处。她猛地缩回手,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。她死死盯住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,冷汗顺着额角滑落。那叹息声,像冰冷的蛇,缠绕上她的脖颈,让她窒息。宅子里,真的只有他们几个人吗?那照片上的女人,那回廊闪过的影子,还有这深夜花园里的叹息……一股巨大的、无法言喻的恐惧,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她淹没。她猛地关紧窗子,插上插销,背靠着冰冷的墙壁,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,一夜无眠。窗外,那若有若无的叹息,仿佛从未停止。

第二章

苏婉是被窗外透进的惨白光线惊醒的。她猛地坐起,心脏还在怦怦狂跳,一夜未眠的疲惫像沉重的铅块压在眼皮上。昨夜那断断续续、如泣如诉的叹息声,仿佛还缠绕在耳边,带着挥之不去的寒意。她用力揉了揉太阳穴,试图驱散那挥之不去的阴霾。宅子里静得可怕,连鸟鸣都没有,只有远处隐约传来几声佣人走动的脚步声,空洞地回荡在走廊里。

洗漱完毕,苏婉推开房门。走廊里光线昏暗,空气依旧弥漫着那股陈腐的药水味。她刚走了几步,迎面就碰上了表舅太太。对方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恰到好处的笑容,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。

“婉丫头醒了?快,趁热喝了,安神的。”表舅太太不由分说将碗塞进她手里,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扫过,“昨晚没睡好吧?这宅子大,头一宿住着,是有些不习惯。过两天就好了。”

苏婉捧着碗,温热的碗壁却暖不透她心底的寒意。她勉强笑了笑:“谢谢舅妈,是有点认床。”

“认床?怕是听见什么动静了吧?”表舅太太的语气轻飘飘的,眼神却像锥子一样扎过来,“这老宅子,夜里风大,门窗不严实,总有些怪声。别自己吓自己,都是假的。”她顿了顿,又凑近了些,声音压得更低,“你表舅啊,最忌讳这些个神神叨叨的说法,听到了可千万别在他面前提,免得他操心。”

苏婉的心猛地一沉。表舅太太这番话,与其说是安慰,不如说是警告。她低下头,小口小口地喝着莲子羹,甜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,却尝不出丝毫暖意。她能感觉到表舅太太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头顶,像一张无形的网,让她喘不过气。

早餐桌上,周文博显得格外精神焕发,谈笑风生,不停地给苏婉夹菜,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。他兴致勃勃地计划着下午要带苏婉去城里逛逛,给她置办几身新衣裳。“婉丫头来了,就是自家人,可不能委屈了。这宅子大,你一个人待着也闷,出去走走散散心。”

苏婉心不在焉地应着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,望向后花园那片浓密的树影。昨夜那叹息声的来源,此刻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平静,平静得诡异。她忍不住开口:“表舅,后花园……以前有人住吗?”

周文博夹菜的手微微一顿,随即又恢复如常,脸上笑容不变:“哦?怎么问起这个?”他语气轻松,“花园后面就是护城河,以前倒是有些下人住在园子边上几间小房里,后来年久失修,早就荒废了。怎么?婉丫头昨晚听见什么了?”他看似随意地问道,眼神却锐利地扫过苏婉的脸。

“没……没有,就是随便问问。”苏婉心头一凛,连忙摇头,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慌乱。周文博那看似不经意的一瞥,却让她感觉像被剥光了衣服,所有的惊恐和怀疑都无所遁形。

下午,周文博果然要带苏婉出门。苏婉推说有些头晕,想再歇歇。周文博脸上的笑容淡了淡,但也没勉强,只是叮嘱她好好休息,便独自出门了。宅子里顿时安静下来,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。佣人们似乎也刻意避开了西厢房这边,整个区域空荡荡的,只有苏婉一个人。

这死寂反而让苏婉更加不安。昨夜的经历像一根刺扎在心头。她决定趁没人,再去看看那个回廊尽头、她瞥见白影的房间。她悄悄走出房间,沿着昨夜走过的那条狭长回廊走去。廊下依旧阴冷,壁灯的光线昏黄摇曳。她放轻脚步,心脏在胸腔里擂鼓。走到中段,她停下,屏住呼吸,望向尽头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。门上落满了灰尘,门环锈迹斑斑,显然很久没人动过。

就在这时,一阵极其轻微的、像是木门被风吹动的“吱呀”声,从门后传来。苏婉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!她死死盯着那扇门,连呼吸都忘了。那声音又响了一下,比刚才更清晰些,仿佛有人正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推门。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,她转身就跑,慌不择路地冲向回廊另一端。她不敢回头,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,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紧追不舍。她一口气跑回自己的房间,“砰”地一声关上门,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,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。

惊魂未定之际,她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。脚步声不急不缓,由远及近,最后停在了她的门外。是表舅太太!苏婉紧张地屏住呼吸。

“婉丫头?”表舅太太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,“你在里面吗?刚才好像听到动静。”

“在……在的,舅妈。”苏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,“我刚才有点闷,在屋里走了走。”

“哦,这样啊。”表舅太太沉默了几秒,那几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,“那你好生歇着,别乱跑,宅子里有些地方老旧,不安全。”她的声音依旧温和,但苏婉却听出了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。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
苏婉瘫软地坐在地上,冷汗浸湿了后背。表舅太太显然是冲着她刚才的惊慌失措来的。这宅子里,根本就没有她的安全之地!她必须做点什么,不能坐以待毙。她想起昨夜听到的叹息,那声音凄楚怨毒,像是在求救,又像是在控诉。那个照片上的女人……她是谁?她的消失,和这宅子里的怪事,和表舅夫妇的异常,难道真的只是巧合?

一个念头猛地窜入脑海:她必须找到关于那个女人的线索!或许就在这宅子的某个角落。她强压下恐惧,目光扫过房间。书架?衣柜?她走到书架前,手指划过一排排线装书,大多是些经史子集,落满灰尘。她失望地正要收回手,指尖却触到书架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。那里似乎塞着一本薄薄的、没有封面的旧册子,被几本书半掩着。她心中一动,费力地将它抽了出来。

册子很旧,纸张泛黄发脆,像是用某种粗糙的土纸装订的。她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,上面是娟秀却带着一丝颤抖的毛笔字:

“九月十七。他们又换了药。眼睛……看东西越来越模糊了。记住,门上的雕花……是莲花……不是别的……”

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,后面被一大团晕开的墨迹覆盖,像是写字的人突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,打翻了墨碗。苏婉的心跳骤然停止!莲花?这宅子的大门,门楣上雕的正是莲花!她第一次看到时就觉得熟悉!这册子是谁的?那个照片上的女人?她为什么说“他们换了药”?眼睛模糊……记忆模糊……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苏婉的脑海——难道,她自己也正在经历着和这册子主人一样的事情?那些模糊的记忆片段,那些似曾相识的感觉……难道不是错觉,而是……被篡改的痕迹?

就在这时,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!这次不止一个人!沉重的脚步声快速逼近,直冲她的房门而来!

“婉丫头!开门!我们知道你在里面!”是周文博的声音,一改往日的温和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和急切。

“快开门!把东西交出来!”表舅太太尖利的声音紧随其后,充满了暴戾。

恐惧瞬间攫住了苏婉的心脏!他们知道了!他们知道她找到了这本册子!她猛地将册子塞进怀里,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环顾四周。窗!她冲到窗边,用力推开雕花木窗。窗外是后花园的围墙,不算太高,但下面是坚硬的泥地。她没有犹豫,攀上窗台,纵身一跃!

“砰!”她重重地摔在地上,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,但她顾不上这些,挣扎着爬起来,一瘸一拐地朝着花园深处、朝着那扇通往外面世界的侧门拼命跑去。身后,是她房间门被暴力撞开的巨响,还有周文博夫妇气急败坏的吼叫:

“抓住她!别让她跑了!”

“快!去侧门!”

苏婉的心脏几乎要炸开,肺部火辣辣地疼。她不敢回头,只听到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和怒吼声越来越近,像催命的符咒。她看到了!那扇小小的、不起眼的侧门就在前方!她用尽全身力气扑过去,颤抖的手抓住冰冷的门栓,用力一拉——

门栓纹丝不动!它被从外面锁死了!

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。她 trapped 了!就在这死胡同般的花园角落!她绝望地转过身,只见周文博夫妇带着两个凶神恶煞的佣人,正像猎豹一样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,脸上再无半分伪装的温情,只剩下赤裸裸的狰狞和贪婪。周文博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她怀里鼓起的地方,那里藏着那本致命的册子。

“婉丫头,把东西交出来,饶你不死!”周文博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。

苏婉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退无可退。她抱着怀里的册子,像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,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。她看着眼前这几张狰狞的面孔,看着这吃人的宅门,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冰锥刺穿了她混乱的意识——

她根本不是第一次站在这里!这绝望的逃亡,这冰冷的门板,这几张狰狞的脸……这一切,都曾在某个被抹去的轮回里,上演过!而这一次,她还能逃出去吗?还是,注定要像那册子的主人一样,消失在这座吞噬记忆的宅门深处?周文博伸出了手,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衣襟……

第三章

冰冷的门板硌着苏婉的脊骨,像一块墓碑。周文博的手悬在半空,距离她怀里的册子只有寸许,那双平日里总是堆满笑意的眼睛,此刻却淬着毒,死死锁住她。表舅太太站在几步开外,脸上的温和彻底剥落,只剩下刻骨的怨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。两个佣人像两堵墙,堵死了她最后一点微弱的退路。

“婉丫头,”周文博的声音压得极低,却像冰冷的铁链缠上苏婉的脖子,“把东西给我。你表舅妈疼你,我也疼你,别让我们难做。”他脸上甚至挤出一丝僵硬的笑,却比哭还难看。

“疼我?”苏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尖锐,“你们给我喝的东西……那莲子羹……还有那茶……你们想干什么?像对待……像对待她一样吗?”她的目光猛地射向表舅太太,仿佛能穿透那层虚伪的皮囊。

表舅太太脸色骤变,像被踩了尾巴的猫:“胡说八道!什么她不她的!我看你是魔怔了!快把那脏东西交出来!”她尖利的声音在空旷的花园里回荡,惊飞了树梢几只寒鸦。

“脏东西?”苏婉紧紧抱着怀里的册子,那是她唯一的武器,唯一的真相,“这上面写的……‘他们又换了药’……‘眼睛模糊’……还有门上的莲花!你们……你们在改人的记忆!对不对?”她几乎是在嘶吼,恐惧和愤怒在胸腔里激烈冲撞,让她浑身都在颤抖。

周文博脸上的最后一丝假笑彻底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穿秘密后的狰狞和狠厉。“敬酒不吃吃罚酒!”他猛地一挥手,“给我抓住她!搜身!”

两个佣人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。苏婉尖叫一声,用尽全身力气将怀里的册子朝花园深处那片最浓密的树丛狠狠扔去!册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,消失在墨绿的阴影里。

“你找死!”表舅太太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,完全不顾形象地扑向树丛。

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,苏婉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册子吸引的刹那,像一条滑溜的鱼,猛地从周文博和另一个佣人中间的缝隙钻了过去!她顾不上脚踝钻心的疼痛,也顾不上身后暴怒的吼叫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——逃!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!

她跌跌撞撞地冲向花园的另一侧,那里有一排低矮的杂物房。她记得昨天表舅太太带她路过时,似乎提到过后面有个废弃的地窖入口。她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!她冲到杂物房后面,果然在墙角一堆破烂的藤椅下面,发现了一块松动的石板。她用尽全身力气搬开石板,下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,一股浓烈的霉味和土腥气扑面而来。她没有丝毫犹豫,纵身跳了下去,然后迅速将石板拉回原位。

地窖里漆黑一片,伸手不见五指。冰冷的潮气瞬间包裹了她,混合着腐烂木头和某种刺鼻的化学药品气味。苏婉蜷缩在角落,大口喘着粗气,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。她能听到头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、愤怒的咒骂声,还有翻找东西的声响。石板被用力踩踏,震动着传下来。她死死捂住嘴,不敢发出一点声音,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。她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,在黑暗中瑟瑟发抖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头顶的喧嚣渐渐平息,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。苏婉不敢动,直到确定外面真的没人了,才敢稍微松开捂住嘴的手。她需要光!她需要找到出去的路!她摸索着站起来,脚下一滑,差点摔倒。她扶着冰冷的墙壁,慢慢向前移动。突然,她的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的、圆柱形的东西。是蜡烛!旁边似乎还摸到了一盒火柴。

她颤抖着划亮火柴,微弱的光芒瞬间驱散了身边一小片黑暗。借着这点光,她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。这是一个狭小的地窖,堆满了落满灰尘的旧家具、破木箱和杂物。而她刚才摸到的蜡烛,就插在一个积满灰尘的烛台上。她点燃蜡烛,昏黄的光晕照亮了周围。

就在烛光亮起的瞬间,她的目光被角落里一个半开的旧木箱吸引了。木箱里塞满了发黄的旧书和杂物,但最上面,却露出一个深蓝色的硬皮本角。那本子看起来比她之前找到的册子要新一些,但同样透着一股陈旧感。她心头一跳,走过去,小心翼翼地将那本子拿了出来。

深蓝色的硬皮封面上,没有任何字迹。她翻开第一页,里面是工整的钢笔字:

“林月日记。民国十五年三月。”

林月!就是照片上那个穿着学生装、眼神空洞的女人!苏婉的心脏狂跳起来,她急切地翻阅着。日记里记录了林月初到周家时的兴奋与不安,对表舅夫妇热情招待的感激,对大宅门的好奇……但渐渐地,字迹开始变得潦草、混乱,充满了恐惧和怀疑:

“四月十二。舅妈给我的安神茶,喝完头总是昏昏沉沉的……我好像……好像忘了什么事?很重要的事……”

“五月三。我看见表舅深夜去了花园后面那间锁着的屋子……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……像有人在哭……我问他,他说是野猫……可我明明听见……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……”

“六月十八。我的眼睛……看东西越来越模糊了……记忆像被打碎的镜子……我记不清昨天做了什么,甚至记不清……自己是怎么来的周家……他们说我病了,要给我吃药……那药……苦得像胆汁……”

“七月七。莲花……门上的莲花……是钥匙……不是装饰……他们要抹掉它……抹掉所有的痕迹……我必须记住……莲花是钥匙……”

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,后面几页被粗暴地撕掉了!苏婉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,蜡烛的光焰也随之剧烈摇曳,将她的影子在墙壁上拉扯得扭曲变形。钥匙?莲花是钥匙?什么钥匙?打开什么的钥匙?林月……她到底发现了什么?她最后怎么样了?苏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,冻僵了她的四肢百骸。林月的经历,和她何其相似!那安神的茶,那模糊的记忆,还有这该死的、无处不在的药水味!周文博夫妇……他们真的在用某种手段,篡改人的记忆!林月……恐怕已经遭遇了不测!

就在这时,头顶的石板突然传来“咚!咚!咚!”的沉重敲击声!有人来了!

“婉丫头!我知道你在下面!快出来!把日记交出来!”是周文博的声音,冰冷而暴怒,带着一丝绝望的疯狂。

苏婉吓得魂飞魄散,紧紧抱住日记,像抱着最后的希望。她必须离开!她慌乱地环顾四周,烛光扫过地窖尽头,那里似乎有一个极小的、被杂物半掩着的洞口!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,连滚带爬地扑过去,挪开堵住洞口的破木箱和麻袋。洞口很小,仅容一人勉强爬过,里面黑漆漆的,不知道通向哪里。

“砰!”头顶的石板被猛地掀开了!刺眼的手电筒光柱射了进来,正好照在苏婉惊恐万状的脸上!周文博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出现在洞口上方,眼睛里布满血丝。

“抓住她!”他咆哮着。

苏婉尖叫一声,不再犹豫,抱着日记,拼命地朝着那个小洞口爬去!身后传来周文博气急败坏的吼叫和佣人跳下地窖的沉重脚步声。她手脚并用,在狭窄潮湿的通道里拼命向前爬行,泥土和碎石磨破了她的手肘和膝盖,火辣辣地疼。她能听到身后的追击者越来越近,沉重的呼吸声和咒骂声就在耳边!

通道似乎向上倾斜,爬了不知多久,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!是出口!苏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朝着那光亮爬去!

“噗通”一声,她从洞口滚了出来,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。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阁楼里。这里显然废弃已久,堆满了破旧的箱笼和蒙尘的家具。一扇小小的窗户透进些许天光,勉强能看清周围。她喘着粗气,挣扎着爬起来,寻找出口。

就在这时,阁楼唯一那扇小木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了。周文博和表舅太太堵在门口,像两尊索命的恶鬼。周文博手里多了一根粗短的木棍,表舅太太则死死地盯着她怀里的日记,眼神怨毒得能滴出血来。

“跑啊!你怎么不跑了?”周文博一步步逼近,手中的木棍在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,“把日记给我!还有那本册子!否则,今天就是你的死期!”

苏婉退无可退,背脊抵在冰冷的墙壁上。她抱着日记,看着眼前两张狰狞的面孔,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。林月的结局,难道就是她的明天?不!她不甘心!她猛地抬头,目光扫过阁楼角落,那里供奉着一个蒙尘的牌位,上面似乎刻着字。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闪过她的脑海——牌位!林月的日记里提到过“祠堂”!或许那里有最后的线索,或许……那是她唯一能揭露真相的地方!

“你们想要的,不就是这个吗?”苏婉突然举起日记,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变调,“好!我给你们!”她用尽全身力气,将日记朝着周文博和表舅太太之间的空隙狠狠扔了过去!

两人下意识地伸手去接。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,苏婉像离弦的箭一样,朝着阁楼另一侧那扇通往宅子深处、似乎通向祠堂方向的小门猛冲过去!

“拦住她!”表舅太太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。

苏婉撞开那扇虚掩的小门,冲了进去。眼前是一条更加阴暗狭窄的走廊,尽头隐约可见一扇雕花木门,门上刻着繁复的图案——正是莲花!祠堂!她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扇门。

身后,周文博的怒吼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,越来越近!她扑到祠堂门前,用力一推——门没锁!她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!

祠堂里光线昏暗,弥漫着浓重的香火味和灰尘味。正中供奉着密密麻麻的牌位,在摇曳的烛光下投下幢幢鬼影。苏婉的目光急速扫过那些牌位,突然,她看到了!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,一个崭新的牌位,上面刻着三个字——林月之位!

“看到了吗?林月!就在这里!她死了!被你们害死了!”苏婉指着那个牌位,对着冲进祠堂的周文博夫妇歇斯底里地尖叫,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绝望。

周文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,表舅太太则像疯了一样扑向苏婉:“闭嘴!你这个疯子!给我撕烂她的嘴!”

就在表舅太太扑过来的瞬间,苏婉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,身体猛地向前踉跄。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旁边的供桌,却碰倒了上面一个沉重的黄铜香炉!

“哐当——!”一声巨响!

香炉重重地砸在地上,滚烫的香灰四处飞溅。更可怕的是,它撞倒了旁边一排摇摇欲坠的牌位!牌位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,接连不断地倒下,发出一连串沉闷而惊心动魄的撞击声!整个祠堂仿佛都在震动!

“啊——!”表舅太太被飞溅的香灰烫得尖叫着后退。

周文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了一下。

就在这混乱的瞬间,苏婉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些倒下的牌位后面,那里似乎……似乎有一块松动的墙砖!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——林月!林月曾在日记里提到过“祠堂暗格”!她没有丝毫犹豫,趁着周文博夫妇被倒下的牌位和飞溅的香灰弄得手忙脚乱之际,猛地扑到那面墙前,用尽全身力气去抠那块松动的墙砖!

墙砖被她猛地抠开!后面是一个小小的、方形的暗格!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!

“找到了!找到了!”苏婉心中狂喜,一把抓起那个包裹!

“别让她碰那个!”周文博目眦欲裂,挥舞着木棍不顾一切地朝苏婉头上砸来!

苏婉惊恐地回头,眼看那粗大的木棍就要砸中她的头顶!她下意识地抱着包裹就地一滚!

“砰!”木棍狠狠砸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,溅起一片尘土!

苏婉滚到祠堂角落,惊魂未定。她抬头,只见周文博举着木棍再次扑来,脸上是杀意毕露的疯狂!表舅太太也尖叫着从另一边包抄过来!她彻底被逼入了绝境!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祠堂里那些摇曳的烛火,突然毫无征兆地、齐刷刷地熄灭了!

整个祠堂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!

“怎么回事?”周文博惊怒的吼叫在黑暗中响起。

“灯!快点火!”表舅太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。

绝对的黑暗中,苏婉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。她紧紧抱着那个油布包裹,像抱着最后的希望。她能听到周文博夫妇在黑暗中摸索、咒骂的声音,他们离她很近!她必须离开!她借着对祠堂布局的最后一点记忆,朝着记忆中侧门的方向,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!

她摸到了冰冷的门板!是侧门!她颤抖着摸到门栓,用力一拉——

门栓无声地滑开了!

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,像一道影子,悄无声息地滑出了祠堂,滑入了外面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。身后,是祠堂里重新亮起的、混乱的手电光柱,还有周文博夫妇气急败坏、惊恐交加的吼叫:

“她跑了!快追!别让她跑了!”

苏婉头也不回,抱着那个油布包裹,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宅子外、朝着未知的前方拼命奔跑。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,带着泥土和腐败的气息。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,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,直到身后那座吞噬记忆、如同巨大坟墓般的周家大宅,终于消失在浓重的夜色和蜿蜒的巷道尽头,她才敢停下来,扶着一棵冰冷的槐树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
她成功了?她逃出来了?

她低头,看着怀里那个被她视若生命的油布包裹。颤抖着手指,一层层揭开油布——里面是一个小小的、雕工精美的莲花木匣。莲花!和门楣上一样的莲花!这就是林月日记里提到的“钥匙”吗?

她颤抖着打开木匣。里面没有金银珠宝,只有一小叠泛黄的信纸,和一枚小小的、古朴的银质莲花发簪。她拿起信纸,借着微弱的月光,看清了上面那熟悉的、属于林月的娟秀字迹:

“若有人见此信,即是我已不在人世。周宅之秘,尽在‘莲花’。此簪为凭,可寻‘忘忧阁’之主,彼知真相。切记,勿信记忆,信此信!勿回周宅!速离!”

忘忧阁?莲花发簪?苏婉捏着那枚冰冷的发簪,只觉得一股寒意从指尖直窜头顶。林月……她到底经历了什么?这个“忘忧阁”又是什么地方?而她怀里这枚小小的发簪,真的能揭露周家那可怕的秘密吗?

她抬头望向周家大宅消失的方向,夜色浓重如墨。那座宅子,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,静静地注视着她。她逃出来了,可那被篡改的记忆碎片,那深入骨髓的恐惧,还有林月那凄厉的控诉,却如同跗骨之蛆,永远地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。她抱着发簪和信纸,站在冰冷的夜风里,第一次感到一种比死亡更深的迷茫和恐惧——这真相,她真的有勇气去揭开吗?而那座宅门,真的会放过她吗?远处,仿佛又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、如同女人叹息般的呜咽,在死寂的夜色里幽幽回荡。

第四章

九十年后的初秋,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,在崭新的柏油路上洒下斑驳的光点。苏晚拖着沉重的行李箱,站在医科大学气派的校门前,深吸了一口带着消毒水味和青草气息的空气。终于考上了!她忍不住弯起嘴角,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恍惚。这校门……高大的罗马柱,爬满常青藤的红砖墙,还有那扇沉重的雕花铁门,明明是第一次见,却像沉在心底的旧影,让她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。她用力甩甩头,把这荒谬的感觉压下去,推着行李箱走进了校园。

“嘿!新来的?”一个扎着高马尾、笑容爽朗的女生凑过来,“临床系的吧?我叫陈曦,你呢?”

“苏晚。”苏晚有些拘谨地笑了笑。

“巧了,咱们一个系!走,我带你去宿舍!”陈曦自来熟地接过苏晚一个行李包,“咱们这医大,历史可悠久了,据说以前是个什么大官的宅子,后来才改的学校。老校区那边,尤其阴森森的,晚上都没人敢去。”

“老校区?”苏晚好奇地问。

“就是那边!”陈曦朝校园深处努了努嘴,那里隔着一片小树林,隐约能看到几栋爬满藤蔓、风格古朴的旧建筑,在阳光下显得沉默而肃穆。“听说闹鬼呢!民国时候有个女学生,在那边自杀了,半夜总有人听到哭声。”陈曦压低声音,带着点讲鬼故事时的兴奋,“不过都是吓唬新生的段子,别当真!”

苏晚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,目光落在那片旧建筑群上。阳光似乎在那里变得稀薄,那些建筑的轮廓在树影中若隐若现,像沉睡的巨人。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悄然爬升。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,指尖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小东西——那是她临行前,奶奶硬塞给她的一个旧物,一枚小小的、雕工古朴的银质莲花发簪。奶奶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,能“安神辟邪”。苏晚当时只当是老人家的迷信,此刻握着这冰凉的簪子,心头那股莫名的不安似乎稍稍平复了些。

“想什么呢?”陈曦捅捅她,“赶紧去宿舍吧,晚了好床位都没了!”

宿舍楼是崭新的,四人间。安顿下来,和室友们简单认识后,苏晚独自一人站在窗边,再次望向远处那片被树林隔开的老校区。夕阳的余晖给那些旧建筑镀上了一层暗金,却驱不散它们骨子里的陈旧和阴郁。她想起陈曦说的“民国女鬼”,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笑。她是学医的,崇尚科学,怎么会信这些?可那挥之不去的熟悉感,还有口袋里那枚仿佛带着某种温度的莲花发簪,都让她心神不宁。

接下来的日子,紧张而充实。解剖课的福尔马林味、图书馆里浩如烟海的典籍、实验室里精密的仪器,很快填满了苏晚的生活。那片老校区,她刻意绕着走,仿佛那里有什么无形的屏障。然而,关于它的传说,却在校园里悄然流传。有人说深夜路过老解剖楼,会看到里面亮着幽幽的绿光;有人说在废弃的标本室门口,闻到过浓烈的血腥味;还有人说,在老校区最深处那栋爬满常青藤的“钟楼”附近,听到过女人压抑的哭泣声。

“别听他们瞎掰,”同寝室的学霸林薇推了推眼镜,一脸严谨,“老校区年久失修,管道老化,风吹过破窗户发出怪声,或者有流浪猫狗,都很正常。什么鬼哭,纯属心理作用。”

苏晚点点头,心里却并不完全认同。她总觉得,那些传说背后,似乎藏着什么被刻意遗忘的东西。尤其是当她偶尔经过老校区边缘,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、混杂着陈旧木头、泥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、类似消毒水又带着点甜腻的怪味时,那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和寒意,总会让她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。

一个周末的傍晚,苏晚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到很晚。回宿舍的路上,为了抄近路,她不得不经过老校区边缘的那片小树林。夜风穿过林间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月光被浓密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,在地上投下晃动扭曲的影子。苏晚紧紧抱着书本,心跳有些快。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鬼故事,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树林深处那栋最破旧、也最靠近树林的旧楼——那正是传说中“女鬼”出没的钟楼。

就在她快要走出树林时,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钟楼底层一扇破旧的、糊着旧报纸的窗户后面,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了一下!像是一抹苍白的影子,又像是一张模糊的人脸!

苏晚猛地顿住脚步,心脏骤然缩紧!她屏住呼吸,死死盯住那扇窗户。月光昏暗,窗户被脏污的玻璃和报纸遮挡,里面一片漆黑,什么也看不清。是错觉吗?是野猫?还是……她不敢再想,拔腿就跑,一路狂奔回宿舍,直到关上宿舍门,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,才感觉心脏稍稍平复。

“晚晚,你怎么了?脸这么白?”室友小雅关切地问。

“没……没什么,跑太快了。”苏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,手却悄悄伸进口袋,紧紧攥住了那枚冰冷的莲花发簪。簪子尖锐的棱角硌着她的掌心,带来一丝微弱的、真实的安全感。

然而,事情并没有结束。几天后,苏晚在基础医学实验楼做动物实验。当她按照步骤,将实验用的兔子固定在操作台上,准备注射麻药时,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猛地袭来!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、晃动,实验台、兔子、器械都变得模糊不清。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,她脑海中毫无征兆地闪过一些混乱的画面:一个阴暗的房间,浓重的药水味,一个穿着旧式旗袍的女人惊恐的脸,还有……一双戴着白手套、正在她眼前晃动的、拿着针管的手!

“啊!”苏晚低呼一声,手中的针筒差点掉在地上。她用力甩甩头,那些诡异的画面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只剩下实验台上无辜的兔子,和实验室里明亮的灯光。她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,同学们都在专注地操作,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。是最近太累了?还是……她想起那晚在钟楼看到的影子,想起口袋里的发簪,一股寒意再次爬上脊背。

这之后,类似的“记忆漏洞”开始频繁出现。有时是在食堂吃饭,她会突然觉得眼前的饭菜变成了某种苦涩的汤药;有时是在教室听课,讲台上的教授会瞬间重叠成一个穿着长衫、表情阴鸷的男人的影像。这些片段短暂而混乱,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熟悉感,让她越来越不安。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,甚至偷偷去校医院挂了神经内科,检查结果却一切正常。

“你最近压力太大了,”医生温和地建议,“多休息,放松心情。”

苏晚只能苦笑。压力?或许有。但那种被无形之物窥视、记忆被悄然篡改的感觉,绝不是简单的压力能解释的。她开始留意校园里关于老校区的任何风吹草动。她听说,最近又有学生在老校区附近失踪了,校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是“擅自离校”。她还听说,学校最近似乎在对老校区进行某种“维护”,禁止学生靠近。

一个阴沉的午后,苏晚在图书馆的旧报纸档案室里,无意中发现了一叠泛黄的、关于本市历史变迁的剪报。她漫无目的地翻看着,突然,一张民国时期的旧报纸吸引了她的目光。报纸的社会版块,用醒目的标题报道了一则新闻:《周氏富商宅邸惊现命案,投奔远房亲戚之女离奇失踪!》下面配着一张模糊的、显然是翻拍的照片——照片上的建筑,正是如今医科大学老校区的主体!那高大的门楼,那门楣上雕刻的图案……虽然模糊,但苏晚一眼就认了出来——是莲花!和她口袋里那枚发簪一模一样的莲花!

她的血液瞬间凝固了!周氏富商……远房亲戚之女……离奇失踪……老校区……莲花!这些碎片在她脑中疯狂碰撞、重组!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,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——她口袋里的发簪,她那些诡异的“记忆碎片”,这所建立在周家大宅旧址上的医科大学,还有那个民国失踪的姑娘……它们之间,难道存在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、跨越时空的联系?

她猛地合上报纸,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。她必须去确认!她必须去那个地方——老校区深处,那栋传说中闹鬼最凶的钟楼!那里,或许藏着被掩盖了九十年的真相!

当天深夜,苏晚趁室友熟睡,悄悄溜出了宿舍。月光惨淡,校园里一片死寂。她避开巡逻的保安,凭借着记忆和手机微弱的光,再次穿过那片阴森的小树林,朝着老校区深处那栋沉默的钟楼走去。越靠近钟楼,那股熟悉的、混杂着陈旧和药水的怪味就越发浓烈。钟楼像一头蛰伏的巨兽,在夜色中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。

她站在钟楼紧闭的、布满铁锈的大门前,深吸一口气,颤抖着伸出手,推了推。门纹丝不动,从里面锁死了。她不死心,绕着钟楼走了一圈,终于在一面爬满常青藤的墙壁上,发现了一扇被藤蔓半掩着的、几乎看不见的侧门。门虚掩着,露出一条漆黑的缝隙。

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。她犹豫了片刻,最终,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恐惧。她轻轻拨开缠绕的藤蔓,侧身,挤进了那扇狭窄的门。

门内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一股更加刺鼻的霉味、尘土味,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、甜腻的药水味。她打开手机手电筒,微弱的光柱刺破黑暗,照亮了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地面。这里显然废弃了很久,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。她沿着狭窄的走廊向前摸索,走廊两侧是紧闭的房门,门牌上的字迹早已剥落。死寂中,只有她自己紧张的心跳和脚步声在回荡。

走廊尽头,似乎是一个大厅。苏晚小心翼翼地走过去,推开一扇虚掩的、同样布满灰尘的大门。手电筒的光扫进去,她瞬间僵在了原地——

这是一个空旷的、类似礼堂的大厅。大厅正中,竟然供奉着一个巨大的、布满灰尘的牌位!而牌位上方墙壁上,一幅巨大的、已经泛黄卷边的油画像,在昏暗的光线下,无声地注视着闯入者!

画上是一个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年轻女子,眉眼清秀,嘴角却带着一丝僵硬的笑意,眼神空洞而怨毒,直直地望向门口——正是苏晚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个失踪的姑娘!而更让苏晚如遭雷击的是,画中女人的发髻上,赫然插着一枚和她口袋里一模一样的银质莲花发簪!

“啊——!”苏晚失声尖叫,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脚后跟却绊到了什么东西,她猛地摔倒在地,手机也脱手飞出,滚到角落,手电筒的光柱胡乱地晃动着,照亮了牌位下方散落的一些杂物——那是一些泛黄的、被撕碎的纸片,还有……一个空荡荡的、深蓝色的硬皮本,封面上依稀可见“林月日记”几个模糊的字迹!

林月!就是她!苏晚浑身冰冷,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。她挣扎着想爬起来,却发现手脚发软。就在这时,她眼角的余光瞥见,大厅角落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,似乎有什么东西……动了一下!那不是光影的错觉!那是一个人形的轮廓,正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浮现,一步步朝着倒在地上的她逼近!浓烈的药水味扑面而来,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!

苏晚的呼吸停滞了,血液仿佛瞬间冻结。她睁大眼睛,死死盯着那片逼近的阴影,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那阴影越来越近,越来越清晰……一张模糊的、带着诡异微笑的脸,在晃动的手电光下,缓缓浮现!

第五章

阴影在晃动的手电光下蠕动,如同活物。苏晚的呼吸卡在喉咙里,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四肢百骸。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声。那轮廓越来越清晰——不是鬼魂,是一个穿着深色连帽衫、戴着口罩的人!帽子压得很低,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一双眼睛,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、冰冷的审视意味。

“谁……谁在那里?”苏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她挣扎着想后退,却发现后背抵着冰冷的地面,退无可退。

那人没有回答,只是停下了脚步,隔着几米的距离,静静地看着她。那目光没有温度,像手术刀一样冰冷精准,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。空气凝固了,只有尘埃在光柱里无声飞舞。几秒钟的寂静,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

突然,那人动了!不是朝她扑来,而是猛地转身,像一道黑色的闪电,朝着大厅另一侧的侧门冲去!

“站住!”苏晚不知哪里来的勇气,嘶喊着爬起来,扑向掉落在角落的手机。她一把抓起手机,手电筒的光柱胡乱地扫过,正好照亮那人即将消失在门后的背影——就在他侧身闪入黑暗的刹那,苏晚瞥见他连帽衫的袖口,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的、暗金色的莲花纹章!

莲花!又是莲花!苏晚的心脏狂跳起来!她来不及多想,拔腿就追。她冲过空旷的大厅,撞开那扇吱呀作响的侧门,外面是一条更加狭窄、布满碎石的通道。通道尽头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,是出口!但那个黑影已经消失在光亮处。

苏晚拼命追出去,发现自己身处钟楼后方一个荒废的小院。院墙坍塌了大半,外面就是校园边缘一条僻静的后街。那个穿连帽衫的人已经跑到了街上,正跳上一辆停在暗处的、没有牌照的旧摩托车。引擎轰鸣,摩托车如同离弦之箭,瞬间消失在夜色里。

苏晚喘着粗气,追到院墙边,只能看着摩托车尾灯的红点彻底隐没。她颓然地靠在冰冷的断墙上,冷汗浸透了后背。刚才的惊险一幕让她浑身发软,但更让她心惊的是那个袖口的莲花纹章。这绝不是巧合!这枚发簪,这个纹章,还有钟楼里林月的画像和日记残页……它们像一张无形的大网,将她牢牢困住。

她必须弄清楚这一切!苏晚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她回到钟楼大厅,颤抖着手,将地上散落的那些泛黄纸片一片片捡起来。纸片被撕得很碎,上面的字迹也模糊不清,但拼凑起来,还是能辨认出一些零碎的词语:“……药……痛苦……忘记……莲花……钥匙……忘忧阁……”

忘忧阁!又是这个词!和林月信里提到的一样!苏晚的心猛地一跳。她拿起那个空荡荡的深蓝色硬皮本,封面上“林月日记”几个字已经模糊得几乎难以辨认。她翻开,里面大部分纸张都被撕掉了,只剩下最后几页,上面是林月后期那种疯狂潦草的字迹:

“……他们要抹掉我……像抹掉灰尘一样……忘忧阁……是源头……找到它……才能……才能……”

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,最后几个字被用力划破,纸张都被划破了。后面是一片空白。苏晚紧紧攥着日记本,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。忘忧阁!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?是周家宅邸里的某个房间?还是……一个组织?那个穿连帽衫、带着莲花纹章的人,和忘忧阁有什么关系?他为什么要偷走林月的日记?或者说,他是在拿走本就属于他们的东西?

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锥刺穿她的脑海:难道九十多年前周家大宅里发生的记忆篡改惨剧,并没有随着周家的覆灭而消失?它像一颗潜伏的种子,在这片土地上,在这所建立在旧宅之上的医科大学里,重新生根发芽?而她,苏晚,因为某种原因——或许是因为这枚祖传的莲花发簪——被卷入了其中?

接下来的几天,苏晚像着了魔。她利用一切课余时间,疯狂地查阅资料。她泡在图书馆的故纸堆里,翻阅所有关于本市民国时期历史、名医世家、甚至地方志的记载。她试图寻找任何关于“忘忧阁”的线索。然而,结果令人失望。没有任何官方或公开的文献提到过这个名字。它仿佛只存在于林月那被撕碎的日记和信件里,是一个被刻意抹去的秘密。

与此同时,她身上的“记忆漏洞”非但没有消失,反而愈发频繁和强烈。有时是在上解剖课时,她看着眼前的标本,脑海中会毫无征兆地闪过一个阴暗的房间,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正在摆弄着什么器械,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水味;有时是在食堂吃饭,她会突然觉得眼前的饭菜变成了某种苦涩的黑色汤药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;最可怕的一次,是在宿舍午睡时,她清晰地“看到”一个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女人(她认出那是林月!)被两个戴着白手套的人强行按在一张椅子上,一个女人(那侧脸,竟然和她在钟楼看到的黑影有几分相似!)拿着一个针筒,缓缓逼近她的眼睛……

“啊——!”苏晚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,浑身冷汗。室友们被惊醒,关切地围过来。

“晚晚,你怎么了?又做噩梦了?”小雅递过纸巾。

苏晚脸色惨白,嘴唇哆嗦着,说不出话。她紧紧攥着口袋里的莲花发簪,簪子的冰凉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。她不敢告诉室友她看到了什么,她们只会以为她压力太大精神失常。可她知道,那不是梦!那是被强行植入、或者说是被唤醒的、属于林月的记忆碎片!忘忧阁……他们……他们真的在用某种可怕的手段,篡改人的记忆!而且,这种手段,似乎至今仍在使用!

就在苏晚几乎要被这些恐怖的幻觉和线索逼疯的时候,一个意外的发现让她看到了一丝曙光。那天下午,她在图书馆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角落,翻阅着一本上世纪五十年代本市医药行业协会的内部通讯。那本薄薄的册子纸张泛黄,字迹模糊,记录着一些行业动态和人事变动。她本只是随便翻翻,却在某一页的角落,看到一则不起眼的讣告:

“痛悼本会元老,忘忧斋主周明远先生,于公元一九五二年十月七日因病辞世,享年七十四岁。周老毕生致力于中医精研与药理革新,尤擅‘安神定志’之术,泽被后学,功德无量……”

忘忧斋主!周明远!苏晚的心脏狂跳起来!周明远……周文博!这名字太像了!会不会是同一家族的人?而“忘忧斋”……和“忘忧阁”只有一字之差!这绝不是巧合!“安神定志”之术……这含糊其辞的说法,背后隐藏的,会不会就是那种篡改记忆的可怕技术?

她立刻用手机拍下这则讣告,然后疯狂地搜索关于“周明远”、“忘忧斋”的任何信息。这一次,她终于找到了一些零散的线索。在一份更早的、民国时期的医药杂志上,有一篇介绍本市名医的文章,其中提到周明远出身医药世家,其宅邸“周园”(正是后来医科大学的老校区!)以精研药理、收藏奇方异药闻名。文章还配了一张模糊的照片,照片上是一个穿着长衫、面容清癯的老者,站在一座精巧的楼阁前,楼阁的匾额上,隐约可见三个字——忘忧阁!

就是它!苏晚激动得浑身发抖!忘忧阁是真实存在的!它就是周家大宅里的一处建筑!而周明远,很可能就是周文博的长辈,甚至是那个操控记忆的“忘忧阁”之主!林月信里让她寻找的“忘忧阁之主”,就是这个人!可他早在1952年就去世了,那现在在医科大学里,继续着这种可怕勾当的,又是谁?是他的后人?还是……继承了“忘忧阁”衣钵的某个组织?

苏晚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。她想起钟楼那个带着莲花纹章的黑影,想起校方对老校区讳莫如深的态度,想起最近学生失踪的传闻……一个可怕的轮廓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:这所医科大学,尤其是那片建立在周园旧址上的老校区,很可能就是“忘忧阁”在当代的巢穴!他们打着医学研究的旗号,继续着周明远当年那种非人的记忆实验!而那些失踪的学生,那些关于老校区的恐怖传说,或许都是他们的“杰作”!

她必须找到更多证据!必须找到周明远留下的东西,或者找到现在还在进行这种实验的直接证据!苏晚的目光落在了手机里那张“忘忧阁”的老照片上。照片里的楼阁,应该就在老校区的某个角落!她必须再去一次!趁夜深人静,找到那座楼阁!

就在她下定决心,准备再次冒险潜入老校区时,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。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,只有简短的一句话,却让她浑身血液瞬间冻结:

“停止你的调查。忘忧阁在看着你。下一个消失的,可能就是你。”

第六章

冰冷的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宿舍灯光下,映出苏晚瞬间失去血色的脸。那条短信像一条淬毒的蛇,无声地钻进她的眼睛,缠上她的心脏。“停止你的调查。忘忧阁在看着你。下一个消失的,可能就是你。”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赤裸裸的威胁。

“晚晚?你怎么了?脸色这么难看?”刚洗漱回来的小雅关切地问。

苏晚猛地回过神,手一抖,手机差点滑落。她迅速将屏幕按灭,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“没……没什么,有点累。”她不敢再看那条短信,更不敢告诉任何人。忘忧阁……他们真的在监视她!从钟楼那晚开始,她的一举一动,恐怕都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之下。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,缠绕住她的四肢,让她几乎无法呼吸。她现在就像一只被猎枪瞄准的兔子,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死亡陷阱。

宿舍的空气仿佛也变得稀薄起来。苏晚借口出去透透气,逃也似的冲出宿舍楼。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,吹在她滚烫的脸上,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。她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,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。她不敢回宿舍,也不敢去人多的地方,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盯着她。那条短信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。

“忘忧阁在看着你……”

他们是谁?是那个钟楼里的黑影?还是学校里某个看似普通的老师、学生,甚至是……保安?苏晚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。她想起林月日记里那种被窥视、被操控的绝望,此刻感同身受。难道她注定要重蹈林月的覆辙,成为又一个被抹去记忆、消失无踪的“实验品”?

不!她不甘心!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和对真相的执着,猛地从恐惧的灰烬中燃烧起来。他们越是威胁,越说明他们心虚!说明她接近了真相!苏晚停下脚步,靠在一棵冰冷的梧桐树上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她需要盟友!需要帮助!她一个人,根本斗不过一个隐藏在暗处、可能盘踞多年的组织。

谁可以信?室友?她们只会觉得她疯了。老师?她不知道谁是敌人,谁是朋友。警察?没有确凿证据,只会被当成精神问题。苏晚的脑海里飞速闪过一张张面孔。突然,她想起了一个人——陈曦!那个热情爽朗、消息灵通、而且似乎对老校区传说特别感兴趣的女生!她虽然有点大大咧咧,但为人仗义,而且……苏晚记得她提过,她爷爷是本市老中医,家里有些旧书。或许,她能从她爷爷那里打听到一些关于“周明远”或者“忘忧阁”的口述历史?

这几乎是苏晚现在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了。她立刻拿出手机,拨通了陈曦的电话。

“喂?晚晚?这么晚了咋啦?”陈曦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。

“曦曦,我……我遇到点麻烦,很重要的事!能现在出来一下吗?就在图书馆后面的凉亭,我必须马上见你!”苏晚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急切。

“啊?出什么事了?你还好吧?”陈曦立刻清醒了。

“见面再说!求你了,快点!”苏晚几乎是哀求。

“好好好,你等我,我马上到!”陈曦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。

不到十分钟,陈曦就穿着睡衣,外套一件厚外套,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凉亭。“晚晚!到底怎么了?你脸色白得跟纸似的!”她一把抓住苏晚冰凉的手。

苏晚看着陈曦关切的脸,眼眶一热,几乎要哭出来。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涌的情绪,用最快的速度,将自己从收到奶奶的发簪开始,到在钟楼的遭遇,再到那些恐怖的“记忆碎片”、找到的林月日记残页、周明远的线索,以及刚刚收到的威胁短信,一股脑地全部告诉了陈曦。她省略了一些过于离奇的细节,但核心的恐惧和怀疑,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。

陈曦越听,眼睛瞪得越大,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、疑惑,慢慢变成了凝重和难以置信。“我的天……晚晚……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?不是电影剧本?”她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,环顾四周。

“千真万确!曦曦,我快被逼疯了!他们……他们真的在监视我!”苏晚颤抖着拿出手机,把那条威胁短信给陈曦看。

陈曦看完短信,脸色也变了。“忘忧阁……周明远……”她皱紧眉头,努力回忆着,“等等……周明远……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!我想想……”

她突然一拍大腿:“对了!我想起来了!我爷爷的书房里,有一本挺老的医案手抄本,好像是民国一个老中医传下来的,里面好像提到过一个叫周明远的,说他医术高明但手段……手段有点邪门,专门研究什么‘洗心革面’的方子,听起来就怪吓人的!我当时翻了几页觉得晦气就没细看!”

“洗心革面?”苏晚的心猛地一跳,“这难道就是……篡改记忆?”

“很有可能!”陈曦也激动起来,“那本手抄本还在我爷爷书房的箱子里!我明天就回家找!对了,还有‘忘忧阁’!我爷爷好像也提过一嘴,说以前城里有这么个地方,挺神秘的,后来好像……好像出过事,就散了。具体怎么回事,我得问问他老人家!”

“曦曦,谢谢你!”苏晚紧紧抓住陈曦的手,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,“还有,你爷爷……他可靠吗?这件事,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!”

“放心!我爷爷虽然有点古板,但人绝对正直!而且他最恨那些歪门邪道害人的东西了!他要是知道这事,肯定帮你!”陈曦拍着胸脯保证。

有了陈曦这个盟友,苏晚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点。两人又低声商量了一会儿,决定由陈曦先回家找那本手抄本并试探她爷爷的口风,苏晚则暂时按兵不动,避免打草惊蛇,同时留意学校里任何可疑的动向。

第二天,陈曦果然请假回家了。苏晚则像惊弓之鸟一样在校园里度日如年。她上课时心不在焉,总觉得讲台上的老师、身边的同学,眼神都带着审视。她甚至不敢再去图书馆,生怕被人跟踪。口袋里的莲花发簪成了她唯一的精神寄托,她时不时地拿出来摩挲,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勇气。

下午,她接到陈曦的电话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:“晚晚!有线索了!我爷爷说,那个周明远,确实是民国时期本地一个很有名的‘神医’,但他背后有个秘密组织,就叫‘忘忧阁’!他们打着‘济世救人’的旗号,实际上是在研究一种能操控人心智、甚至篡改记忆的邪术!用的方法很可怕,据说是一种秘制的药物,配合催眠和暗示,能把人变成行尸走肉,或者彻底抹掉不想让人知道的记忆!”

“药物?催眠?”苏晚的心沉了下去,这和她从林月日记里推断的几乎一致!

“不止呢!”陈曦的声音更低了,“我爷爷说,后来周明远好像出了什么事,忘忧阁也散了。但他听说,周家有个旁支,好像继承了周明远的一些‘衣钵’,后来还跟当时刚建校的医大有点关系!具体什么关系,他也不清楚,都是些老辈子的传闻。对了!那本手抄本我找到了!上面记载了周明远常用的几种草药配方,其中一味主药,叫‘离魂草’,极其罕见,而且……而且有很强的神经毒性,长期或大剂量使用,会严重损伤大脑记忆中枢!”

离魂草!苏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!神经毒性,损伤记忆中枢……这不就是林月日记里描述的症状吗?“眼睛模糊”、“记忆被打碎”……还有她自己的“记忆漏洞”!原来根源在这里!是药物!忘忧阁用药物在害人!

“曦曦,那本手抄本在你那儿吗?太重要了!”

“在我这儿呢!我偷偷带出来了!晚晚,这东西太危险了,我们不能放在学校!我爷爷说,这东西一旦落到心术不正的人手里,后果不堪设想!”

“对!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!”苏晚立刻说,“你……你现在能回学校吗?我们见面细说!”

“行!我马上打车回去!还是老地方,图书馆后面凉亭!”

挂了电话,苏晚的心跳得飞快。离魂草!手抄本!周家旁支与医大的关系!这些碎片终于开始拼凑出完整的、恐怖的图景!忘忧阁并没有消失,它只是换了个外壳,寄生在了这所神圣的医科大学里!而她,苏晚,因为那枚莲花发簪,因为林月残留的记忆碎片,成了他们必须除掉的“隐患”!

她立刻动身前往凉亭。一路上,她警惕地留意着四周,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跟踪。快到凉亭时,她远远看到陈曦已经到了,正焦急地张望着。苏晚松了口气,加快脚步。

“曦曦!”她刚喊了一声,突然,眼角的余光瞥见凉亭旁边的树丛里,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了一下——是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身影!而且,那人似乎正拿着一个相机镜头,对着她们的方向!

“曦曦!小心!”苏晚失声尖叫,猛地扑过去,将陈曦拽到凉亭的柱子后面!

“砰!”一声沉闷的声响!一颗小石子击中了苏晚刚才站立的位置的石板地面,碎屑四溅!

是弹弓!有人用弹弓袭击她们!苏晚和陈曦惊恐地抱在一起,心脏狂跳。她们看向树丛,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,只留下被晃动的枝叶。

“他们……他们真的动手了!”陈曦的声音带着哭腔,她紧紧抱着怀里那个用旧布包着的手抄本,手都在发抖。

苏晚脸色铁青,她知道,这只是一个警告。忘忧阁已经失去了耐心,他们要让她彻底闭嘴!她不能等了!她必须立刻采取行动!

“曦曦,听我说,”苏晚压低声音,语速极快,眼神却异常坚定,“这手抄本是关键证据!我们不能放在身边,太危险了!你记得学校后山那个废弃的防空洞吗?入口被藤蔓挡着,很隐蔽!我们把它藏在那里!然后,我们得立刻报警!不,报警可能没用,我们不知道警察里有没有他们的人……我们得找个更可靠的人……或者……或者把证据公之于众!”

“公之于众?怎么公开?”陈曦急道。

“校报!或者……或者直接在网上匿名发布!把我们的发现,把林月的故事,把手抄本的内容拍下来发出去!让所有人都知道忘忧阁的真相!”苏晚的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。这是她现在能想到的,唯一能保护自己、揭露真相、为林月报仇的方法!

“好!就这么办!”陈曦也咬紧了牙关。

两人不再犹豫,趁着夜色掩护,绕开大路,悄悄朝着后山方向跑去。防空洞入口果然隐蔽,在一片茂密的野蔷薇丛后面。她们费力地拨开带刺的藤蔓,钻进了那个散发着浓重土腥味和霉味的黑暗洞穴。苏晚用手机照明,找到一个干燥的角落,让陈曦将那个包裹着手抄本的旧布包小心地藏在一堆碎石后面。

“好了,暂时安全了。”苏晚松了口气。

“那现在怎么办?我们真的要把东西发出去吗?”陈曦拿出手机,手还在抖。

“发!立刻发!”苏晚斩钉截铁,“用匿名账号,把林月日记残页的照片、周明远的讣告照片、手抄本上关于离魂草和‘洗心革面’的记载拍下来,还有我们刚才被袭击的事,全部写上去!标题就叫……就叫《医大惊魂!九十年记忆篡改黑幕,忘忧阁再现校园!》!快!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!”

陈曦深吸一口气,不再犹豫,飞快地操作着手机。苏晚则紧张地守在洞口,警惕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。防空洞外,夜风穿过树林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,像极了林月那凄楚的叹息。苏晚紧紧攥着口袋里的莲花发簪,心中默念:林月,坚持住!这一次,我们不会再让他们得逞!真相,就要大白于天下了!

就在陈曦即将点击“发布”按钮的瞬间——

“嗡……嗡……”苏晚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!不是电话,而是新闻推送的震动!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,推送的标题让她如遭雷击,血液瞬间冻结!

“突发!本市医科大学后山发现疑似民国时期女尸遗骸!警方初步调查指向九十年前周氏宅邸失踪案!疑点重重,或有隐情!”

第七章

“嗡……”手机屏幕的冷光刺得苏晚眼睛生疼。那条推送新闻的标题,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——“发现疑似民国时期女尸遗骸……指向九十年前周氏宅邸失踪案……”

“晚晚?怎么了?”陈曦被苏晚骤然惨白的脸色和僵硬的动作吓到,手指停在“发布”键上,迟迟没有按下去。

苏晚猛地抬起头,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一种近乎荒谬的恐惧。“曦曦……别发!快停下!”她声音嘶哑,一把抓住陈曦的手腕。

“为什么?出什么事了?”陈曦不解地看着她。

苏晚颤抖着,将手机屏幕转向陈曦。陈曦只看了一眼标题,也倒吸一口冷气:“遗骸?民国女尸?林月?这……这怎么会突然……”

“不是突然!”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,“是他们在动手!曦曦,你明白吗?是忘忧阁!是他们发现了我们在调查,他们怕了!所以他们……所以他们抛出了林月的遗骸!他们在转移视线!在混淆视听!”

苏晚的大脑飞速运转,恐惧和愤怒如同冰火两重天在她体内交战。忘忧阁的手段比她想象的更狠辣、更迅捷!他们不仅监视她、威胁她,甚至能操控警方调查的方向?或者说,警方里,真的有他们的人?他们抛出林月的遗骸,看似是“真相大白”,实际上却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!他们可以轻易地将这具遗骸定义为“意外死亡”、“历史悬案”,甚至……将脏水泼到苏晚头上,说她“盗掘古墓”、“破坏现场”,或者更糟,说她“精神失常,幻想杀人”!

“他们想用这具遗骸,把我们彻底封口!”苏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,“如果我们现在把手抄本和林月的日记发出去,他们就会反咬一口,说我们是在造谣,是在利用这起‘考古发现’博眼球,甚至说我们才是凶手!到时候,我们手里唯一的证据,反而会成为他们攻击我们的武器!”

陈曦的脸色也变得煞白:“那……那怎么办?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证据……”

“不能发了!至少现在不能!”苏晚斩钉截铁,“我们必须冷静!他们抛出遗骸,是逼我们出手,也是给自己争取时间。我们得看看他们到底想怎么演这出戏!同时,我们必须找到更直接、更无可辩驳的证据!证明这遗骸的出现不是偶然,证明忘忧阁现在还在作恶!”

“更直接的证据?”陈曦茫然,“去哪里找?老校区现在肯定被封锁了,警察都在那里!”

苏晚的目光投向防空洞外浓重的夜色,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。“警察封锁……那正好说明,遗骸发现的地方,一定是关键!很可能是……就是忘忧阁的老巢,或者至少,是他们现在还在使用的地方!曦曦,我们必须去现场!在警察彻底清理现场之前,找到他们遗漏的、能证明现代忘忧阁活动的证据!”

“去现场?那太危险了!”陈曦惊呼,“到处都是警察!还有忘忧阁的人!”

“正因为危险,才最安全!他们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大胆!”苏晚的眼神异常坚定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,“而且,我们不能从正门走。我记得后山有一条废弃的采石道,可以绕到老校区后面,离发现遗骸的钟楼区域很近!我们得赌一把!”

看着苏晚眼中那近乎燃烧的光芒,陈曦知道劝不住了。她深吸一口气,用力点头:“好!我陪你!大不了就是一死!总比被他们当成疯子害死强!”

两人不再耽搁,迅速离开防空洞,借着夜色和树林的掩护,朝着那条荒废的采石道摸去。路途异常艰险,崎岖不平,荆棘丛生,好几次都差点摔倒。她们不敢开手电,只能凭着微弱的月光和记忆摸索前进。远远的,能看到老校区方向警灯闪烁,人影晃动,警戒线在灯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。

她们绕到钟楼后方一片更加荒芜的废墟,这里显然还未被完全纳入勘查范围。她们躲在断壁残垣的阴影里,屏住呼吸观察。钟楼周围被拉起了明亮的警戒线,几个警察和穿着白大褂的法证人员在忙碌着。苏晚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,突然,她的视线定格在钟楼侧面一个不起眼的、被藤蔓半掩着的窗洞上——那里,似乎有一个穿着便装、但气质明显不同于警察的人影,正站在阴影里,警惕地观察着勘查现场。虽然看不清脸,但那身影……苏晚的心猛地一跳!和那天在钟楼大厅袭击她的黑影,身形极其相似!

是他!忘忧阁的人!他果然在这里!他在监视警方,确保现场不会挖出对他们不利的东西!

“曦曦,看到那个人了吗?钟楼侧面窗户那里!”苏晚压低声音,指着方向。

陈曦顺着看去,也倒吸一口凉气:“是他!那个穿深色衣服的!”

“他一定是在等警方勘查结束,好进去清理‘尾巴’!”苏晚迅速分析,“我们得在他之前,找到那个入口!林月的遗骸是在钟楼附近发现的,那钟楼里面,一定还有秘密!那个入口……可能就在钟楼!”

两人像两只灵猫,借着废墟的掩护,悄悄向钟楼靠近。她们绕到了钟楼背面,这里远离警戒线,更加阴暗潮湿。墙壁上布满青苔和藤蔓。苏晚用手电筒微弱的光束仔细照射着墙壁,寻找着任何可能的入口。突然,她的光束停住了——在墙根处,几块松动的砖石后面,似乎有一个极其狭窄的缝隙!

“这里!”苏晚压低声音,和陈曦一起用力去搬那些砖石。砖石很重,移动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,让她们心惊肉跳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终于搬开了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过的洞口。一股浓烈的、混杂着泥土、霉味和那股熟悉的、甜腻药水味的气息扑面而来!

就是这里!苏晚的心脏狂跳起来。她打头阵,咬紧牙关,深吸一口气,侧身,艰难地挤进了那个狭窄的洞口。陈曦紧随其后。

洞内是一条向下倾斜的、极其狭窄的通道,仅能弯腰通过。空气污浊不堪,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那股刺鼻的药水味。她们只能靠着手机微弱的光照明,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。通道似乎很长,七拐八绕,像迷宫一样。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既害怕遇到忘忧阁的人,又怕找不到出口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,还有隐隐约约的人声!苏晚立刻关掉手电,和陈曦屏住呼吸,放轻脚步,摸索着靠近。光亮和人声越来越清晰,她们终于摸到了通道的尽头——那里被一块木板虚掩着,留着一道缝隙。

苏晚小心翼翼地凑到缝隙边,透过缝隙向外看去——

外面竟然是一个灯火通明、设备精良的现代化实验室!白色的墙壁,不锈钢的操作台,各种精密的仪器闪烁着指示灯,几个穿着白大褂、戴着口罩的人正在里面忙碌着!实验台上,摆放着一些玻璃器皿,里面盛放着颜色各异的液体,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化学药剂气味,其中一种甜腻的味道,正是苏晚在钟楼和记忆碎片中闻到过的!

苏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!实验室!一个隐藏在钟楼地下、完全现代化的实验室!这证明了什么?证明了忘忧阁不仅没有消失,反而利用医科大学这块金字招牌,将他们的“研究”现代化、系统化了!林月的悲剧,正在这里,以更“科学”、更隐蔽的方式,继续上演!

“张工,‘离魂草’提取物的新一批样本稳定性测试结果出来了,神经抑制效果提升了百分之十五,但记忆靶向性还是不够理想。”一个白大褂对着一个背对缝隙、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人汇报。

“继续优化配方,加入‘安神藤’的碱基试试。记住,我们需要的是精准抹除特定记忆片段,而不是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。上面的项目催得紧,月底前必须拿出突破性进展。”那个被称为“张工”的人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。他转过身,虽然戴着口罩,但苏晚还是看到了他露出的半张脸——那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,面容冷峻,眼神锐利如鹰隼。而且,在白大褂的领口,苏晚清晰地看到了一个微小的、暗金色的莲花纹章!

就是他!钟楼里的黑影!忘忧阁现在的负责人!张工!苏晚死死记住了这张脸和这个名字!

“是,张工。”汇报的白大褂立刻低头记录。

“另外,上面处理得很及时。那具遗骸抛出来,正好把水搅浑。媒体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,会引导成‘历史悬案’和‘考古价值’。至于那两个多事的小丫头……”张工的目光扫过实验室角落,那里放着一个监控屏幕,屏幕上赫然是苏晚和陈曦在防空洞附近、以及潜入采石道时的模糊影像!苏晚的心脏骤然停跳!她们真的被全程监视了!

“……暂时不用管她们。她们手里所谓的‘证据’,不过是些道听途说的残篇断简,成不了气候。等风头过了,自然有办法让她们‘忘记’不该知道的事情,或者……永远闭上嘴。”张工的声音冰冷刺骨,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残忍。

“明白。”白大褂应道。

苏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,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他们不仅知道她们在调查,甚至能精准地追踪到她们的行踪!她们所谓的“秘密行动”,在对方眼中,不过是透明的把戏!而“让她们忘记”或者“永远闭上嘴”……这赤裸裸的威胁,让她不寒而栗!

她不能再待下去了!苏晚向陈曦打了个紧急撤退的手势。两人悄无声息地退回黑暗的通道,以最快的速度,沿着来路疯狂地向外爬。心脏在胸腔里擂鼓,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,几乎要将她撕裂。她现在终于明白,她们面对的是一个多么庞大、多么冷酷、多么现代化的敌人!忘忧阁,早已不是民国时期那个藏在深宅大宅里的秘密组织,它已经渗透进了这所高等学府的核心,利用着最先进的科技,进行着最邪恶的勾当!

当她们终于从那个狭窄的洞口爬出来,重新跌坐在冰冷的废墟泥地上时,两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,浑身被冷汗浸透,剧烈地喘息着。

“晚晚……我们……我们怎么办?”陈曦的声音带着哭腔,绝望地看着苏晚,“他们……他们什么都知道!我们根本斗不过他们!”

苏晚没有立刻回答。她靠在冰冷的断墙上,望着远处钟楼方向闪烁的警灯和实验室透出的微光,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。恐惧是真实的,但一股更强烈的、近乎悲壮的决绝,正在她心底熊熊燃烧。

“曦曦,”苏晚的声音异常平静,却带着一种穿透黑暗的力量,“我们手里,还有一样东西,是他们不知道的,也是他们最害怕的。”

“什么?”陈曦茫然。

苏晚缓缓抬起手,摊开掌心。在那冰冷的月光下,那枚古朴的银质莲花发簪,闪烁着幽幽的光泽。

“这个。”苏晚的声音低沉而坚定,“还有……林月留在我记忆里的碎片。张工说,他们能精准抹除记忆。但他们抹不掉这个发簪,也抹不掉……它所连接的,跨越了九十年的仇恨和真相!”

她猛地站起身,眼中闪烁着破釜沉舟的光芒:“他们不是想玩吗?好!我们就陪他们玩到底!曦曦,听我说,现在,我们只有一个机会——一个能让他们彻底暴露,无法再狡辩的机会!”

陈曦看着苏晚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光芒,心中一凛:“什么机会?”

苏晚的目光投向远处灯火通明的校园,投向那座象征着科学和圣洁的医学殿堂,声音如同寒冰:“我们要做的,不是在网上发帖,不是去报警……而是……把他们的‘杰作’,亲手送到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去!送到明天的全校师生面前!送到所有媒体的镜头下!让他们看看,这所神圣的医科大学,光鲜亮丽的背后,到底在用活人进行着怎样肮脏的实验!”

第八章

“送到全校师生面前?送到媒体镜头下?”陈曦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,“晚晚你疯了吗?那不是自投罗网吗?他们……他们有枪!有实验室!还有警察里可能都有他们的人!我们去了就是送死!”

“不是送死,是置之死地而后生!”苏晚的眼神亮得吓人,像燃烧的炭火,“曦曦,你想想,他们为什么能这么嚣张?因为他们躲在暗处,用‘科学’和‘权威’做掩护!他们抛出林月的遗骸,就是想把水搅浑,把一切归结为‘历史悬案’,让现代的罪行继续被掩盖!只要我们还在暗处斗,就永远斗不过他们!”

她猛地抓住陈曦的肩膀,力道大得让陈曦感到疼痛:“我们必须走到阳光下!走到他们无法操控的聚光灯下!明天!就是明天!学校不是要举办建校九十周年庆典吗?主会场就在新落成的学术报告厅!到时候,市里领导、校方高层、各大媒体记者都会到场!那将是全校乃至全市目光的焦点!”

陈曦倒吸一口冷气:“你是说……在庆典上?”

“对!就在庆典上!”苏晚的声音斩钉截铁,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,“我们要做的,不是去控诉,不是去喊冤——那太苍白了!我们要做的,是展示!展示他们最害怕的东西!”

“展示?展示什么?”陈曦完全被苏晚的计划惊住了。

“展示证据!展示他们还在作恶的铁证!”苏晚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,“曦曦,你立刻回家,用最快的速度,把你爷爷那本手抄本里关于‘离魂草’神经毒性的部分、关于‘洗心革面’邪术的记载,还有林月日记残页里关于被喂药、记忆模糊的描述,全部用手机拍下来,做成清晰的照片!然后,再拍下那枚莲花发簪!尤其是发簪上那个独特的莲花纹路——要拍得清清楚楚,让所有人都能一眼认出,和那个张工白大褂上的纹章一模一样!”

“然后呢?”陈曦的声音颤抖着。

“然后,我们混进庆典会场!”苏晚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飞速成型,“庆典人多眼杂,安保虽然严密,但主要精力都在外围和贵宾区。我们可以提前藏进去,或者伪装成工作人员。等到了庆典最高潮,比如校长讲话、全体媒体聚焦的时候……”

苏晚深吸一口气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:“我们就冲上主席台!不,不是冲,是利用会场的大屏幕!现在这种大型报告厅,都有无线投屏功能!曦曦,你懂电脑,你能不能想办法,临时黑进会场的无线网络,把我们准备好的照片,瞬间投放到主会场所有的大屏幕上?”

“黑进……投屏?”陈曦倒抽一口冷气,“这……这风险太大了!而且时间太紧了!我……我根本没把握!”

“没把握也要试!”苏晚紧紧抓住她的手,“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!曦曦,忘忧阁在看着我们,警察可能也被他们渗透,我们走正常途径,只有死路一条!只有把证据直接、粗暴地、无法回避地甩在所有人脸上,才能让他们的保护伞瞬间失效!才能让那些被蒙蔽的人看清真相!才能……才能为林月,为那些可能已经被他们害死的学生,讨回一个公道!”

苏晚的声音带着一种悲壮的力量,眼中燃烧的火焰仿佛也点燃了陈曦心中的勇气。陈曦看着苏晚那张因激动和恐惧而苍白的脸,看着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,最终,用力地点了点头:“好!我……我试试!我回家就弄!”

“记住,要快!要隐秘!做完这一切,立刻把原始照片和发簪,用最安全的方式,匿名寄给一个我们绝对信任的、而且有影响力的媒体记者!比如……那个以揭露黑幕闻名的《都市观察报》的记者李锐!他以前报道过医疗黑幕,为人刚正!”苏晚迅速补充道,“这样,即使我们失败了,甚至……遭遇不测,证据也还能传出去!”

“明白!”陈曦用力点头。

两人不再多言,在冰冷的夜色中迅速分开。苏晚看着陈曦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,心中一片悲凉。这是一场豪赌,赌注是她们的命!但她别无选择。忘忧阁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,与其在恐惧中被慢慢吞噬,不如拼死一搏,撕开这黑暗的一角!

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,对苏晚和陈曦来说,如同在刀尖上行走。陈曦回家后,把自己锁在房间里,用尽浑身解数,按照苏晚的要求,将手抄本、日记残页、莲花发簪的关键信息,全部拍成高清照片,又用图片处理软件将最核心的证据部分(如离魂草的毒性描述、洗心革面邪术记载、发簪与纹章的对比图)拼接成几张冲击力极强的图片。同时,她尝试着用自己学到的有限网络知识,疯狂查找关于大型会场无线投屏漏洞的资料,双手因为紧张和疲惫而不断颤抖。

苏晚则像幽灵一样在校园里游荡,观察着庆典会场的布置、安保人员的部署、贵宾通道的位置。她甚至冒险潜入了一次会场(趁着工人调试设备),仔细观察主席台的布局、大屏幕控制台的位置。她的心脏时刻悬在嗓子眼,总觉得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。口袋里的莲花发簪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,她不时地拿出来摩挲,仿佛能从中汲取林月残存的勇气。

傍晚时分,陈曦带着一个U盘和几张备份的SD卡找到了苏晚。她的眼睛布满血丝,脸色憔悴,但眼神却异常坚定:“晚晚,照片都弄好了!投屏……我找到一个可能的漏洞,会场用的那套无线投屏系统,好像有个默认的后门密码没改!我有六七成的把握,能在一瞬间把照片推上去!但……只有一次机会!而且,我必须离控制台足够近!”

“足够近……”苏晚的目光投向主席台附近,“控制台就在舞台侧面!曦曦,到时候,你负责黑进去投屏!我……我负责吸引他们的注意,制造混乱,为你争取时间!”

“晚晚,太危险了!你……”陈曦急道。

“别说了!就这么定了!”苏晚打断她,语气不容置疑,“另外,东西寄出去了吗?”

“寄了!用匿名的方式,加急寄给了《都市观察报》的李锐!应该明天早上就能到!”陈曦点头。

“好!”苏晚深吸一口气,像是卸下了最后一丝牵挂,“曦曦,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,记住我们的目的!把真相公之于众!为了林月,也为了……我们自己!”她伸出手,紧紧握住陈曦冰冷的手。

“为了林月!为了真相!”陈曦用力回握,声音带着一丝哽咽。

夜色渐深,校园里灯火通明,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气氛。巨大的气球和彩带装饰着道路两旁,广播里播放着激昂的音乐。然而,在这片繁华喧嚣之下,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,正在悄然酝酿。

第二天上午九点,建校九十周年庆典准时开始。新落成的学术报告厅座无虚席,衣香鬓影,闪光灯不断。市领导、校董、知名校友、媒体记者齐聚一堂。主席台上,校领导们正襟危坐,笑容满面。苏晚和陈曦混杂在会场后排的学生志愿者中,穿着统一的志愿者马甲,低着头,尽量不引人注意。苏晚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主席台,当她的视线落在坐在嘉宾席角落、一个穿着深色西装、面容冷峻的男人身上时,她的心脏猛地一缩——是张工!他竟然也坐在嘉宾席上!而且,他的目光,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观众席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。

来了!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她向陈曦使了个眼色。陈曦深吸一口气,悄悄向舞台侧面的控制台方向移动。苏晚则紧紧攥着口袋里的莲花发簪,身体微微前倾,像一头即将扑击的猎豹,等待着最佳的时机。

庆典按照流程进行着。校长热情洋溢的致辞,回顾历史,展望未来,赢得阵阵掌声。苏晚的心却越来越冷。她看着主席台上那些道貌岸然的脸,看着台下那些沉浸在喜庆中的人们,只觉得一阵巨大的悲凉。他们不知道,在这光鲜亮丽的殿堂之下,隐藏着怎样肮脏的秘密和血腥的罪行。

“……下面,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,欢迎我校杰出校友、著名药理学家张启明教授,为我们介绍我校在神经药理学领域取得的最新突破性进展!”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全场。

掌声雷动。那个坐在嘉宾席的冷峻男人——张工,此刻化身为“张启明教授”,面带微笑,从容地走上主席台,站到了发言席前。他调整了一下麦克风,目光扫过全场,带着一种学者的儒雅和权威。

“尊敬的各位领导、各位来宾、老师们、同学们……”张启明的声音沉稳有力,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,“很荣幸能站在这里,与大家分享我们团队在探索人类大脑奥秘道路上取得的微小成果。众所周知,记忆,是构成我们自我认知的核心……”

苏晚的心脏狂跳起来!就是现在!他开始讲“记忆”了!这是他的领域!也是他最怕被揭露的领域!她向陈曦的方向猛地递了一个眼神!

陈曦此刻已经悄悄挪到了离控制台只有几步远的地方。她感受到苏晚的信号,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。她颤抖着手,拿出一个伪装成充电宝的无线设备,迅速连接上自己的手机,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着,输入那个她找到的后门密码……时间仿佛凝固了!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
“……我们团队长期致力于神经退行性疾病和创伤后应激障碍(PTSD)的治疗研究。近期,我们在一种传统中药提取物的基础上,通过现代生物技术手段,成功合成了一种新型神经靶向调节剂。临床前实验表明,该制剂能够精准作用于大脑海马体和杏仁核区域,有效抑制病理性恐惧记忆的巩固,同时保护正常认知功能不受影响……”张启明的声音充满自信,描绘着一幅“科学济世”的美好蓝图。

就在这时,陈曦的屏幕上,终于弹出了“连接成功”的提示!她眼中闪过一丝狂喜,立刻点开了那个储存着关键证据的文件夹,选中了那张拼接好的、冲击力最强的图片——上面是“离魂草”的毒性描述、林月日记里“被喂药、记忆模糊”的字迹、莲花发簪的特写,以及张启明白大褂上那枚一模一样的暗金色莲花纹章的对比图!她用尽全身力气,狠狠按下了“发送”键!

几乎在同一瞬间——

“嗡——!”整个学术报告厅内,所有悬挂的巨大LED屏幕,以及主席台发言席背后的主屏幕,画面骤然一闪!校长慈祥的笑容、张启明儒雅的侧脸瞬间消失!

取而代之的,是那张拼接好的、触目惊心的证据图片!巨大的“离魂草”毒性描述、林月日记里颤抖的“他们又换了药”、“眼睛模糊”、那枚古朴的莲花发簪,还有张启明白大褂上那枚刺眼的暗金色莲花纹章的特写对比图,被清晰地、毫无保留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!整个会场,瞬间陷入一片死寂!
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
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,茫然地抬头看着屏幕,脸上写满了震惊、困惑和难以置信。闪光灯还在疯狂闪烁,但此刻捕捉到的,不再是喜庆的画面,而是这足以颠覆一切的罪证!

“这……这是什么?”主持人的声音带着惊惶。

“怎么回事?谁干的?”校领导们脸色骤变,纷纷怒喝。

而站在发言席上的张启明,在看到屏幕上图片的瞬间,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,如同戴上了一张僵硬的面具!他的眼神,在短暂的错愕之后,猛地爆发出一种被彻底激怒的、如同毒蛇般的凶光!他猛地转头,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,瞬间锁定了观众席后排那个穿着志愿者马甲、正死死盯着他的苏晚!

“是你!”张启明的声音不再是学者的沉稳,而是充满了冰冷的杀意,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!他猛地一指苏晚:“抓住她!还有她旁边那个!她们是来捣乱的!立刻抓住她们!”

他的一声令下,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!会场内,几个原本混在保安和工作人员中的、气质明显不同的男人,立刻如同恶狼一般,朝着苏晚和陈曦的方向扑了过来!同时,主席台上的校领导们也惊慌失措地站起来,有人试图去关掉屏幕,有人对着保安怒吼。

“抓住她们!快!”

“关掉屏幕!快关掉!”

会场瞬间大乱!尖叫声、怒吼声、桌椅碰撞声乱成一团!闪光灯疯狂闪烁,记录着这混乱不堪的一幕。

苏晚在张启明指认她的瞬间,就知道暴露了!她一把拉住目瞪口呆的陈曦,嘶吼道:“跑!往主席台跑!往媒体记者堆里跑!”

两人像离弦的箭,逆着扑来的黑衣人,朝着主席台的方向拼命冲去!她们知道,只有冲到人群最密集、媒体最集中的地方,才能有一线生机!才能让这真相,彻底暴露在阳光下!

“拦住她们!别让她们过来!”张启明气急败坏地吼叫,亲自冲下主席台,试图拦截。

苏晚和陈曦在混乱的人群中左冲右突,躲避着抓捕。她们冲上主席台,撞开试图阻拦的校领导,一头扎进了前排记者堆里!

“记者朋友们!看屏幕!看上面的证据!”苏晚用尽全身力气嘶喊,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恐惧而变调,“忘忧阁!他们用药物篡改记忆!九十年前是林月!现在他们还在害人!张启明就是忘忧阁的继承人!”

“证据!我们有证据!”陈曦也跟着大喊,高高举起手中的U盘和备份SD卡,“这里面有全部资料!还有匿名寄给《都市观察报》李锐记者的!”

记者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炸开了锅!他们看着屏幕上触目惊心的图片,听着苏晚和陈曦的嘶吼,又看到张启明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和那些凶神恶煞扑来的黑衣人,职业的敏锐让他们瞬间意识到——这不是捣乱,这是惊天丑闻!

“咔嚓!咔嚓!咔嚓!”快门声如同暴雨般密集响起,无数镜头对准了张启明,对准了那些黑衣人,对准了屏幕上的证据,也对准了被黑衣人死死抓住、仍在挣扎嘶喊的苏晚和陈曦!

“放开她们!你们是什么人!”有记者大声质问。

“张教授,请解释一下屏幕上的图片!那是什么?”更多的问题如同子弹般射向张启明。

张启明被无数镜头和话筒包围,脸色铁青,额头青筋暴起。他看着那些闪烁的镜头,看着屏幕上无法抹去的罪证,看着苏晚和陈曦眼中那不屈的、带着悲愤的光芒,一种大势已去的绝望,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他淹没。他精心构建的堡垒,在阳光下,轰然倒塌。

就在这时,会场的侧门被猛地推开!几名穿着便衣、但气质威严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,为首的中年男子目光如电,扫过混乱的会场,扫过屏幕上的证据,最后定格在张启明和那些黑衣人身上,沉声喝道:

“警察!所有人不许动!我们接到实名举报,这里涉嫌重大刑事犯罪!张启明,你被捕了!”

第九章

“警察!所有人不许动!我们接到实名举报,这里涉嫌重大刑事犯罪!张启明,你被捕了!”

中年男子威严的声音如同惊雷,瞬间震慑了喧嚣混乱的会场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几名突兀闯入的便衣警察身上。记者们的闪光灯更是如同暴雨般疯狂闪烁,记录下这戏剧性的一幕。

张启明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,由铁青转为一种死灰般的惨白。他看着那些迅速上前、动作利落地控制住他手下黑衣人的警察,看着记者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震惊和探究,再看看屏幕上依旧清晰展示着的、如同烙铁般灼烧着他罪行的证据图片,最后,他的目光落在了被两名黑衣人死死按住、却依旧昂着头、眼中燃烧着不屈火焰的苏晚身上。那眼神里,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,以及一种被彻底碾碎的、刻骨的怨毒。

“你们……你们是谁?”张启明声音嘶哑,试图做最后的挣扎,“这是诬陷!是诽谤!她们是疯子!是来破坏校庆的……”

“诬陷?”为首的警察,正是市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李峰,他冷冷地瞥了张启明一眼,目光锐利如刀,“张启明,或者说,‘忘忧阁’现任阁主?匿名举报信,连同关键物证,今早已经由《都市观察报》李锐记者亲自转交到我们手上。包括你实验室里正在进行的人体实验记录、‘离魂草’提取物的配方及毒性报告、以及你们组织内部关于抹除‘目标人物’记忆的会议纪要复印件。每一份,都足以让你把牢底坐穿!”

李峰的话如同重锤,狠狠砸在会场每一个人的心上。记者们更是哗然!人体实验!抹除记忆!这些只存在于恐怖电影里的词汇,竟然真实地发生在这所著名的医科大学!快门声几乎要掀翻屋顶!

苏晚和陈曦听到李峰的话,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,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淹没了她们。抓住她们的黑衣人也被警察迅速控制。苏晚踉跄着站稳,看着张启明被戴上冰冷的手铐,看着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爪牙被一个个带走,看着屏幕上林月那无声控诉的日记和发簪图片,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。不是恐惧,是压抑了太久的悲愤,是替林月、替所有受害者迟来的正义,终于到来的宣泄。

“林月……”苏晚喃喃低语,望着屏幕上那张苍白的民国学生照片,“你看到了吗?他们……被抓了。”

陈曦也泪流满面,紧紧抱住苏晚的肩膀,两人相拥而泣,在一片混乱和闪光灯中,感受着这迟来了九十年的光明。

接下来的日子,如同一场风暴的余波。张启明及其“忘忧阁”核心成员被正式逮捕,警方封锁了老校区钟楼下的秘密实验室,大量的物证被查封。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,将这桩隐藏在医科大学九十年历史下的惊天黑幕彻底撕开,震惊了全国。“离魂草”、“记忆篡改”、“忘忧阁”成了热搜上的高频词。警方根据线索,又挖出了几起近年来离奇失踪的学生案件,最终都指向了张启明团伙的非人实验。那些被抹去记忆、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学生被找到并接受治疗,虽然恢复艰难,但至少,真相大白,凶手伏法。

苏晚和陈曦成了这场风暴的中心。她们被无数次采访,反复讲述着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。她们成了英雄,也成了焦点。但喧嚣过后,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笼罩了苏晚。

一个月后,初冬的阳光带着一丝清冷。苏晚独自一人,再次站在了医科大学那扇气派的校门前。梧桐叶落尽,枝桠在寒风中伸展,显得格外萧瑟。校门依旧高大,但那曾经让她莫名心悸的熟悉感,却消失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。

她没有进去,而是沿着校园边缘,绕到了那片被封锁的老校区。警戒线还未完全撤去,但钟楼那沉默的身影,在冬日阳光下,显得不再那么阴森,反而透出一种历史的沉重。林月的遗骸已经被妥善安葬,墓碑上刻着她的名字和生卒年,旁边还有一小块空地,是警方为其他未能确认身份的受害者预留的。

苏晚站在钟楼前,从口袋里缓缓掏出那枚陪伴她走过生死关头的银质莲花发簪。簪子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,莲花纹路清晰而古朴。它不再仅仅是“安神辟邪”的象征,它是一把钥匙,一把打开了尘封九十年罪恶之门的钥匙;它是一座桥梁,连接了两个相隔时空、却有着同样悲惨遭遇的姑娘的命运。

“林月,”苏晚对着空旷的钟楼,轻声说,声音在寒风中飘散,“你安息吧。恶人得到了惩罚,真相……已经大白于天下。你留下的信,我带到了。忘忧阁……覆灭了。”

她顿了顿,指尖轻轻抚过发簪冰冷的表面:“这枚簪子,我该把它放在哪里呢?也许……该让它和你在一起。”她想起林月信里那句“此簪为凭”,或许,这才是它最终的归宿。

就在这时,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:“晚晚。”

苏晚回头,看到陈曦走了过来,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、用红布包裹的盒子。“我爷爷让我交给你的。”陈曦把盒子递给苏晚。

苏晚疑惑地打开。红布里面,是一个小小的、雕刻精美的紫檀木盒。盒盖上,同样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。

“我爷爷说,这是当年周家败落时,一个良心未泯的下人偷偷带出来的,说是林月姑娘的东西。他一直藏着,觉得是个念想,也是个警示。现在……他觉得,应该物归原主。”陈曦轻声说。

苏晚小心翼翼地打开紫檀木盒。里面,静静地躺着几样东西:一小束早已干枯、却依旧能辨认出奇特形状的暗紫色草茎——正是“离魂草”;几张同样泛黄、却保存完好的信纸,上面是林月娟秀的字迹,记录着她初到周家的喜悦、对未来的憧憬,以及后期发现秘密时的恐惧和绝望;还有一张小小的、边缘磨损的照片,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林月,笑得灿烂而纯净,那是她还未踏入周家大宅、未被噩梦吞噬时的模样。

看着照片上林月那无忧无虑的笑脸,苏晚的眼眶再次湿润了。这才是真正的林月,一个有血有肉、有梦想有恐惧的普通姑娘,而不是一个符号化的“失踪者”或“受害者”。

“谢谢。”苏晚哽咽着对陈曦说,也像是对着紫檀木盒里的林月说。她将那枚银质莲花发簪,轻轻放进了紫檀木盒里,放在林月的照片旁边。簪子与照片上的发簪影像重叠,仿佛跨越了时空的阻隔,完成了一次迟到的重逢。

“我爷爷还说,”陈曦看着苏晚手中的木盒,缓缓道,“忘忧阁的根,是人心里的贪婪和欲望。周明远是,张启明也是。只要这种贪婪还在,‘忘忧阁’就永远不会真正消失。它可能会换个名字,换种形式,在别的地方滋生。我们能做的,就是记住,警惕,不让这样的悲剧重演。”

苏晚沉默着,将紫檀木盒紧紧抱在怀里。木盒的温润触感,仿佛带着林月的温度。她知道陈曦的爷爷说得对。张启明被抓了,但滋生“忘忧阁”的土壤还在。这场胜利,是阶段性的,而非终结。她和林月的经历,像一道深刻的伤疤,永远留在了她的记忆里,也留在了这所大学的历史上。

她最后看了一眼沉默的钟楼,转身,和陈曦一起,离开了这片承载了太多黑暗与秘密的土地。冬日的阳光洒在她们身上,拉长了她们的影子。前方的路还很长,但至少,她们不再是独自在黑暗中摸索。

苏晚没有再回到这所大学继续学业。那场惊心动魄的经历,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。她选择离开,带着那枚莲花发簪和林月的故事,去了一个新的城市,开始新的生活。她成了一名自由撰稿人,专注于挖掘和记录那些被遗忘的历史、被掩盖的真相。她用自己的笔,继续着林月未竟的“记住”的使命。

偶尔,在深夜写作时,她会拿出那个紫檀木盒,看着照片上林月纯净的笑脸,抚摸着那枚冰冷的莲花发簪。那些关于大宅门的恐怖记忆,那些被篡改的片段,那些在钟楼地下实验室里看到的冰冷景象,依旧会如同潮水般涌来,让她在深夜惊醒。

但更多的时候,她感到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。她知道,林月的冤魂,那些受害者的悲鸣,都化作了她笔下的力量。她要写的,不仅仅是故事,更是警示——警示世人,在追求知识和力量的道路上,永远不要忘记人性的底线,永远不要让贪婪和欲望,催生出新的“忘忧阁”。

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,喧嚣而遥远。苏晚轻轻合上紫檀木盒,将它放在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。莲花发簪在台灯下,闪烁着幽幽的光泽,像一双沉默的眼睛,注视着这个喧嚣的世界,也注视着她的笔尖。

她深吸一口气,敲下键盘,新的故事开始了。这一次,是为了铭记,为了不再遗忘。而那座曾经吞噬记忆的宅门,那所建立在罪恶之上的大学,连同那个名为“忘忧阁”的幽灵,都化作了她笔下永恒的警示,提醒着每一个读到故事的人——

有些门,一旦打开,就再也无法关上。有些记忆,一旦被唤醒,就永远刻在了灵魂深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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